2024年2月27日 星期二

[霹靂親情向文 | 天之佛&質辛] 喜獲麟兒03

 

 向老婦人告辭後,為避免吐意再起耽擱行程,趁著身體狀況尚好,樓至韋馱一路上未加逗留,踩著輕功直奔青蕪堤而去。

  之所以再次選擇此地落腳,除了那特殊的五行地氣可抗衡魔氣達到掩蓋效果外,一個在世人眼中相關人事皆已渺渺不可追、毫無重要性的地方,無疑也是孕育魔胎的絕佳地點,只要再於周圍施加只有他才解得開的結界術式,縱使真有他人接近,也會受幻象迷惑而不自覺地繞開,如此便能確保懷胎的這段日子不受任何干擾。

  樓至韋馱於夕陽西下前抵達了目的地,只見樸素的身影飛身躍於青蕪堤中心上空,合掌喃喃唸誦起經文,在清聖的梵音中,一個個文字開始自他口中不斷流瀉而出形成一道燦爛的金色光帶,先是圈繞住他的周身,隨即急速向外擴大,直至包圍整個青蕪堤,佛耀華光與落日餘輝不分彼此地恰好融合,低調正是他所需要的。

  大功告成後,光芒散去,褐衣書生輕盈地回到地面,並恢復成白髮黃衣的原本面貌,由於沒什麼胃口,不打算覓食的他便四處轉悠巡視。

  十數年前失落記憶最慌亂狼狽的那段日子,他曾回到這裡小住過一陣,一路走來,雖是苔深草長,但景物並無太大的變動,當時為了遮風避雨臨時搭建的小屋仍在,而那塊包藏著血晶胎烙的巨岩,也仍在。

  凝視著眼前這個破戒鐵證,想起自己從彼時見到血晶異象的惶恐,到現在再育魔胎的坦然,樓至韋馱突然不知該為自己的勇敢承擔感到高興,還是該為墮落背叛了佛感到慚愧。

  ──不愧血脈,恐愧如來。

  雖不後悔自己的選擇,仍不免感到心頭沉重,曦黃人影黯然地轉開視線,遠離大石往小屋走去。

  一推開門,氣流捲起滿屋的陳年積塵撲面而來,樓至韋馱蹙眉迅速屏息,揚手一揮衣袖,以極輕柔的氣勁散去了惱人的塵埃,走進屋內,這時喉頭忽感有股氣湧上,他心知又要發作,趕緊自行囊中拿出老農婦所贈的醃梅子含於口中,配合深呼吸慢慢壓下了想吐的感覺。

  稍作休息後,趁日落前還有點昏黃微光,他先將床鋪這個最重要的部分快速整理清潔了一遍,移走有濃濃霉味的被褥,擦去床面的灰塵,接著,他竟直接倒頭睡在了無被褥的木板床上,連門都忘了關。

  奔波了整整一天都沒闔眼,實在是太累了。


  ※


  當一睜眼發現自己莫名坐在青蕪堤湖畔的一塊扁平大石上,樓至韋馱就已知這是夢境。

  似乎並無非得移步的理由,既來之則安之,故他就這麼一動也不動靜靜望著倒映於湖的一輪明月,任由清風吹揚著雪白色的髮,以不變應萬變。

  其實青蕪堤的景色很美,有水有月,有他喜歡的恬淡靜謐,只是先前在此地的日子多半為事憂煩才未加留意,如今紅塵事遠,心靈得以沉澱,雙眸復歸澄明,自是能再細膩地品味體察這大千世界了。

  若是這時候能再有一壺好茶就更好了呢……

  正當樓至韋馱沉浸於難得的安寧時,一旁的草地忽響起窸窣的跫音,由遠而近而來,順著聲音來源方向轉頭,見到的,竟是那此生僅有數面之緣卻足令他刻骨銘心的魔。

  身著一襲暗色華服的來人因猝然的目光交會而止步不前,與微瞠著眸的他隔著一段距離,相顧無言。

  經過了很長很長的時間,像道牆一樣阻隔著彼此的漫長沉默,最終為一臉深沉的魔者所打破。

  「……又是你。」

  蘊含複雜情緒的一句話,道盡質辛與樓至韋馱間緣淺又緣深的人生糾纏,若說緣深,偏自最初即訣別,若說緣淺,而今何故又重逢?

  聽出語氣裡帶有不滿,樓至韋馱直接想到他對自己的恨,頓時心頭一黯,只能以乾澀的聲線勉強回應:「……愛別離,怨憎會,吾知你厭惡吾……但恐怕要請你忍耐吾一段時日了。」

  「為何答應他化?」狹長的琥珀色眼眸瞪著那張莊嚴美麗的臉。

  「他化……原來那縷殘魂便是他化闡提。」樓至韋馱回想著在修羅鬼闕時的情景,恍然大悟地說道。

  他化闡提,質辛的長子,難怪即使僅剩一縷魂魄也仍想為質辛盡心周全,魔族雖好鬥狠戾,卻是相當重視親族血脈,反觀自己曾經的所做所為……可還有顏面稱為人?

  「回答吾!」

  魔者疾言厲色地催索著答案。   

  「……因為吾虧欠你太多。」雖心裡滿是酸楚,樓至韋馱仍是面色淡然地迎睇那銳利的目光。

  「吾准你還了嗎?」飽含怒意的聲音幾乎是用吼的問道。  

  然而,面對質辛怒氣沖沖的質問,樓至韋馱卻只是安靜不語,一直盯著質辛那張蒼白而清俊的臉龐瞧。

  在那遺忘一切的歲月裡,曾有人惡意地以他與質辛的這層血緣作文章,調侃說質辛長得較像他,當下他雖氣惱對方的輕佻,卻也不得不暗自承認,質辛的眉眼確實與自己很相似,也是這個因素的關係,使他對質辛是他的孩子這件事更有強烈的真實感。

  「就算吾無愧於你,身為父母,吾想吾也願意為你付出。」

  靜默良久後樓至韋馱乍然做出了這個回答。

  質辛本就被樓至韋馱無來由的專注目光瞅得渾身不自在,他又冷不防冒出這句話,登時熾盛氣燄全失,皺眉抿著唇轉身背對他負手而立,不許那雙澄澈藍眸再看著自己的臉。

  「那幫禿……」

  不聲不吭了半晌,再開口,一向應對如流的倨傲魔者罕見地欲言又止。

  「那幫禿驢是嗎?」樓至韋馱垂下了眼睫。

  即便不喜,諸如此類對僧人的不雅稱呼他還是很熟悉的,因為以前師弟老是這般胡亂喚他,有時渡如何看不慣就會忍不住念上師弟幾句,而師弟又會不甘示弱地回嘴,一來一往常吵得他耳根不得清淨,現二人俱已不在,倒教他懷念起那喧鬧的時光了。 

  受不了佛者多事的補充,質辛不太領情地回頭瞪了他一眼,又道:「那幫偽善者不會放過你。」

  聽對方特意換了個詞,樓至韋馱內心略感訝異,沒想到魔口出惡言時還會留意不要波及到同為僧人的自己,實屬難得。

  「吾會做好萬全準備。」海藍眼眸望著質辛的背影,淡淡苦笑中藏有堅定的意志。

  「死了不賠。」魔者悄然收緊了雙掌,以冷漠的口吻回道。

  他厭惡這個人,連這個人死的樣子他也都覺醜陋,所以不想再看見這個人死,僅此而已。

  「放心吧,吾至少要活到你出生才行。」

  如果質辛此刻轉身,就會看見佛者的眼中,有欠了他很久的那份溫柔慈愛。

  「……自尋麻煩,愚昧。」

  若再遭難,沒人可護你了,你可知否?

  佛者的堅持令魔的心中陷入平生少有的沉鬱,難再多言。

  此時樓至韋馱思及他佇立已久,面帶猶豫訥訥地說:「孩子……要來這裡坐嗎?吾旁邊還坐得下……」

  倏然,背對曦黃身影的俊美臉容不敢置信地睜大眼。

  「不准那樣喚吾!」

  揚聲怒拋下一句話後,一身如晚夜天空的他便消失在黑暗中,不知往何處而去。

  樓至韋馱輕嘆了聲,略帶失落的視線轉回到身前的水月上。

  這聲孩子,他也是鼓足了勇氣才能喚出口啊……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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