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10月8日 星期二

[霹靂親情向文 | 天之佛&質辛] 喜獲麟兒09



  「唉……現在連這麼一小碗粥都得花快半個時辰才吃得完嗎?」

  五相甫分化而出,就見硨磲佛母對著樓至韋馱早膳用畢的空碗蹙眉嘆氣。

  「本相這幾日的胃口比先前更差了,使人擔心。」招提僧面帶憂色道,邊將桌上那只有自己半個手掌大的瓷碗收於托盤之上。

  「魔刺激了本相的心神。」欲明王以一貫的怒容不滿地瞪向時常迴護質辛的中年女佛者。

  無視年長佛者的苛責眼神,硨磲佛母來到床邊坐了下來,低頭溫柔撫摸著下腹回道:「即使如此,但就一定是心懷惡意嗎?」
 
  「諸多罪業是事實,質辛所言也不能說他錯呀。」總是作歡喜相的小佛者少有地露出了一抹苦笑。

  聽完慧寧師之言,恆沙普賢先是毫不認同地豎起柳眉睨看了他一眼,接著滿是不悅的眸光轉而落在了佛母法相的腹部上。「既然覺得本相罪該萬死而鄙夷,那可以請魔皇離開本相的腹中嗎?吾可是求之不得。」

  「普賢!」

  向來溫婉的硨磲佛母罕見地揚聲怒喊了妙齡女佛者之名,強力否定她方才所說的話。

  見對方怒目相對,恆沙普賢也忿忿不平地偏頭哼了聲,不理會眾人便自行步向靠牆那張堆著衣物的桌子,拿取縫至一半的曦黃僧袍後在一旁的椅子落座,扁著唇做起了針線活。

  不過說一下她的寶貝魔娃就好似變了個人,真是夠了!吾話講得重,還不都是在為本相煩惱,為防身心受魔氣侵蝕異變而必須日夜運功護住軀體,已是不小的負擔,這娃兒還老愛針鋒相對,再這樣下去還怎麼得了啊?

  窗外依舊如前幾日般淅淅瀝瀝地下著雨,似乎自樓至韋馱心情暗淡下來的那天起就碰巧沒有放晴過,五相本就各自感受著本相的部份心思並為其苦惱著,又連日聽著那不停歇的雨聲,紛亂的心就更是無法靜下來了。


  ※


  意識之境的午後同樣也是細雨不斷。

  就算沒聽見夢外的爭執,夢裡的魔也能從那無精打采的身影知道樓至韋馱正困於自己那天講的話裡。

  他一直深深厭惡著這人,如今這人又成了這副消沉樣子,讓他連要恨也沒了興致,看了就教他越發厭惡。

  還是快將這人趕回虛假的光明裡吧,真實的黑暗不是給願意懺悔贖罪的人待的。

  一身暗色的魔趁著樓至韋馱暫離之際,以快得看不清的速度進了屋內坐下,片刻後,佛者捧著零嘴回來看見了他,先是止步怔住,雙眼微瞠露出了驚訝的神情,隨即快步回座將茶點端上桌。

  舉凡有雨的日子,樓至韋馱就會將擺在屋前石桌上的茶具及棋具通通拿進寢房,置於中間的飯桌上,然而質辛卻始終不願進屋喫茶對弈,因為狹小的空間會令他產生彼此距離特別近的錯覺,他抗拒這種感受,故只要樓至韋馱待在房裡他就不太想現身,偏偏這些天正好都在下雨,不明白他心思的樓至韋馱多日沒見著他,以為他是在嫌棄自己滿手血腥,陷入懊悔與遺憾的心就愈加低迷,直到今日再見面,緊鎖的愁眉才終於得到了一絲絲的舒展。

  「這麼多天不見,你……還好嗎?可有淋到雨?」樓至韋馱擠出了笑容語帶關心地問著,海藍色的眸也由上而下將眼前正喝著茶的悠閒魔者掃視了一遍,沒有在靛藍髮絲及高貴華服上發現任何水珠。

  瞅著佛者的臉,質辛不高興地皺起了眉頭,只覺得這牽強的笑實在太難看,他不屑理睬地掉開視線「扣」一聲放下了已空的茶盞,拿過裝有白棋的圓盒,不管另一棋盒尚留在棋盤中央未被取走,他直接就在己側的左星位落了子。

  「下不下?」魔者雙臂交叉抱於胸前,眼觀棋盤以感受不出情緒的聲線問。

  樓至韋馱見狀,伸出雙手輕輕地取過了黑棋棋盒,捻了顆黑子下在白子的對角,仰面又是一個不怎麼有精神的淺笑:「該你了。」

  黑與白於沉悶的氣氛中開啟了棋盤上的競爭,斗室無聲靜默,不聞天倫閒談笑,但聞屋外風驟雨潺潺。

  「吾想起了一事,當時在共命棲,你竟敢渺視魔之皇者。」

  棋局進行至中途,心裡早有盤算的魔倏然出聲,將樓至韋馱的注意力引到了自己身上。

  「嗯?」雙眸愣愣地眨了一下後,正捏了枚黑棋的佛者以困惑眼神望著質辛,對他所說感到一頭霧水。

  當時情況危急,連喘息的時間都沒有,怎還有空出言鄙薄他呢?

  魔者原本僅是想隨意說件事來打開話題,並不打算於此事上過於認真,但對方毫無印象的反應卻引發了他的不快,只見他怒上眉梢,忍無可忍地對著樓至韋馱高聲咆哮道:「你自戮就是渺視吾!是當吾救不了你嗎!」

  一思及當時他就來氣,曾經背離親緣想殺掉他的這筆深仇大恨,他都還來不及好好跟樓至韋馱細算追究便突遭其倒帳,害他感覺心也隨之被剖去一大塊,若非不久前見到這人好端端地出現在自己面前,那揮之不去的失落感還不知要跟著他多久,他怎能不氣?何況憑他的武力要救人絕對是綽綽有餘,輕易選擇自戮,未免也太不給「魔皇」此二字面子了。

  「原來是說那個。」佛者豁然地淡淡笑了笑,低眸將手裡捏了半晌的棋子落於棋盤上後,以溫和語氣解釋:「吾不想拖累你。」

  「這句也是渺視!那群佛鄉螻蟻根本非吾之對手!」質辛用憤怒得像是能殺人的目光惡狠狠地瞪著樓至韋馱,手掌運勁來到棋盒上方,如同主宰萬物生殺的狂霸姿態般,輕輕鬆鬆自盒中吸起了一枚白棋並迅速握住。

  佛者從容抬起眼簾與魔者對視。「非吾看輕你,而是當時在場確實有一物能克制你之魔體。」

  「你是說佛牒?笑話!」質辛對佛者所言嗤之以鼻,將視線轉向了棋盤。

  「佛牒為佛門聖劍,能斬業斷罪,其誅魔降妖之威自無須多言,即便你身負佛元它也能殺你,此係不爭之事實。」樓至韋馱用平靜的口吻闡述著自身所知。

  「殺吾?哈!以持劍者之武功,不可能!」魔者不服氣地用力將指尖白棋按在棋盤上,發出了很大的聲響。

  「一對一或許不可能,但搭配源源不絕的佛鄉僧侶,單憑你一人又能支撐多久?」

  「沒試怎麼知道?」

  樓至韋馱神色哀傷地落下睫羽搖首。「試就是賭,事關你之性命,吾賭不了。」

  聞言,質辛本來要對他發的脾氣竟忽然不知該往哪發,盛怒的容顏亦舒緩了許多。「……哼!在該狠心的時候卻狠不下心,荏弱之輩。」

  這時佛者慢慢張開了眼,瞅向棋局捻棋落子,隨後抬眸無奈微笑道:「吾已夠狠心了。」

  質辛一聽,不悅地立即瞇起眼欲反駁,樓至韋馱卻默默以手勢示意他看看棋盤,他這才發現勝負已分,而他,又輸慘了。

  學棋未久,棋力與樓至韋馱相比自是差距甚大,不肯接受讓子就只能是這種結果,他也認了,反正今天最重要的也非棋局的輸贏。

  外頭的雨不知何時已停,某人內心的雨也該跟著停了。

  「再多練習就好。」

  琥珀色的眸往上看向眼前於憂愁中仍不忘和藹的臉龐時,邊拾掇著棋子的那人如是說。

  受不了那令他憎惡的複雜表情,質辛沉著臉毫不猶豫地改往棋盤瞅,悶頭和樓至韋馱一起將棋子分顏色拾回各自的棋盒。

  一會兒後,正當棋子快要收畢之刻,安靜的房內忽爾再度響起了魔族之皇冷然低沉的嗓音:「……事你不做,不見得就會有別人想做,好逸惡勞是人的天性,肯把這些麻煩攬在身上的人豈是輕易能有,又不是傻了,一件事做得差甚至是失敗,不代表這件事就不該做,如同醫者盡心救人,縱使人沒救活,也不會有人認為醫者不該救人。」

  乍聽之下雖沒頭沒尾,但樓至韋馱很快便知對方是在說前幾日的事。

  「你留意到吾說的話了?」

  停下動作,海色的瞳訝異地望向質辛,未曾想過他會將自己那些自言自語記掛於心。

  質辛漫不經心地把玩著棋盤上最後一枚白棋,沒理會佛者的疑問,逕自續言:「佛要人心懷悲憫,但佛也說執著是苦,別跟魔說你不懂這些。」

  倏地,樓至韋馱彷彿聽見了一滴清涼甘露落進死寂心湖的聲音,溺在夢魘中多日的他登時驚醒。

  是啊,執著是苦,是他執著於自責了……

  他的確是該時刻記得那一個個亡於自己手中之人,是該時刻記得一個個的惡業,是該時刻心懷愧疚,不過這些都該是為了懺悔,避免悲劇再次發生,而非因此整天沉浸悲傷,無意義地自我凌虐、消極度日。

  他實在是……太愚痴了。

  「……多謝你的安慰。」唇角輕柔勾出了釋然的笑意,樓至韋馱將剩餘的幾枚黑子盡數放入棋盒後,深深凝視著那張神似自己的蒼白臉孔。

  不甚領情的魔者傲慢地把手中白棋扔入了棋盒,冷聲道:「別誤會,吾只是在警告你沒事別說廢言,對你,吾不可能會有安慰這種溫柔的行為,少自作多情。」

  樓至韋馱聽罷,卻驀然拿起了裝滿點心的盤子伸到質辛前方,顧左右而言他:「棋已下完,要吃嗎?這是栗子酥。」

  質辛沒預料到佛者會不針對自己的話回應,看著遞來的零嘴愣了愣,旋即擰緊眉咬牙切齒瞪向了溫笑著的面容,對峙良久,後來,為了不讓對方又愚昧地亂想白費他今日的一番唇舌,他仍是勉為其難伸手拿了一塊。

  但,嘴裡嚼著栗子酥的他心中還是很想說一句──樓至韋馱真的很令人厭惡!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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